憨山大師的一生(6)
宋智明編述
十一、神通見母
萬曆十七年(一五八九)大師四十四歲,這年大師開始閱藏經,並為僧眾講解《法華經》和《大乘起信論》。大師自從離五臺山後,常有拜見父母之心,但恐落世俗知見,所以一直沒去。
不久前大師擬為報恩寺請一部大藏經,在十月份到了京都,太后即命人贈給一部。大師奉經到了龍江,這時報恩寺的寶塔連日放光呈瑞。大師到了金陵報恩寺,在迎經的那一天,寶塔的光明好像一座橋一樣,呈半圓形向北伸延,迎接藏經的僧人都從光明中走過。直至安置藏經,建立道場,光明仍連日不絕。這罕見的奇妙光明吸引了千千萬萬的人們來瞻仰觀禮,面對如此瑞祥之相無不歎為稀有。
大師送經到報恩寺的消息不徑而走,一直傳到他老母親的耳朵裏,老母親欣喜異常,先派人去問候大師何日到家?大師說:「我這次是為朝廷之事而來,不是為了家庭來的。如果老母親在相見時,如同過去未離時一樣歡喜,那我最多可回家過二夜,否則我就不回去了!」老母親見大師這樣說,就派人再去說:「現在能再相見,已歡喜的不得了,那裏還會悲傷?見一面就可以了,又何況是二夜呢?」
大師在靜坐中以神通力回到家裏,老母親一見兒子,因過於激動,竟高興得昏倒在地。晚上大家聚在房間裏敘談,一位族中的長者問:「你乘船來還是乘車來?」老母親說:「何必問乘船來乘車來?」長者又問:「那從何處來呢?」老母親說:「從空中來!」大師聽了驚訝地想:「怪不得老母親當年能捨我出家啊!」於是問老母親:「我出家後,你想念我嗎?」老母親說:「哪能不想念呢?」大師又問:「你怎麼排遣這想念之情呢?」老母親說:「我起初不知如何是好,後來知你在五臺山,就去問師父五臺山在什麼地方?」師父說:『在北斗之下,即你令郎遁住之處。』我從此後每夜朝北斗星的方向禮拜,稱念菩薩的名號,漸漸地就不再想念了。假如說你死了,就不再拜了,也不再想念了。今天見到你,是神通變化而來呀!」
第二天大師隨二親去祭祖墓,又去卜擇二親的葬穴。這時老父親已八十歲了,大師開玩笑說:「今日活埋老子,省得他日再來!」並把鏟斫在地上,老母親見了一把奪過鏟說:「老婆婆自埋,又何必煩別人來!」連斫了數十下。第三天大師向二親告別,老母親歡喜如故,未嘗蹩眉,大師知道老母親並非尋常之人。
有一位黃子光是當時大司馬的弟弟,大師到牢山後不久,他年齡還只十九歲時就已在大師的座下皈依請益,大師授以《楞嚴經》,二個月即能背誦。從此茹素勤修,儘管父母反對,也不改變修行的決心。他平日用功,切志於參究明心,常常脅不至席,坐禪達旦。一次大師到南方去,黃子光心中暗想:「我生在邊地,長期不聞三寶之名,今天幸遇大善知識,倘使大師不回來,我們就失去依靠了!」於是就在觀音菩薩的瑞相前刺臂燃燈供養菩薩,求觀音菩薩加被大師早日歸來。燈臂之後,火瘡發痛,可他仍然日夜正襟危坐,持念觀音菩薩聖號。這樣過了三個月,火瘡才痊癒。但在臂的瘡痕上卻結了一尊觀音菩薩的形像,眉目身衣,宛然如畫。大師回來後,他求出家的心很真切,但大師始終不同意,第二年黃子光坐脫而去。
大師在這幾十年的修行歷程中,時刻不忘重興報恩寺。以前居五台龍門時雖已有機會,但因需要費用太巨未能行動。到東海牢山時也時刻在等待時機,現在大師認為機緣已熟,因此就以送藏經的因緣到了京都,將報恩寺的始末奏上太后,並且說:「工程浩大需要經費很巨大,難於輕舉,願乞聖母每日減少膳饈日用百兩,這樣積累三年工程即可開工,積累十年工程即能完成了。」太后聽了十分高興,這年十二月就開始積儲經費。
萬曆十八年的春天,大師書寫《法華經》表示感謝太后的德意。在這期間有一夥人策劃破壞道場,他們購買了方外的黃冠道袍,假稱大師占了他們的道院。並還聚集許多人,諍訟到撫院。當時的開府李公瞭解了事件的真相後,非常痛恨這夥無賴之徒,就把他們送到萊州府治罪。大師也去萊州府聽察,並盡力替他們解救。可那數百名無賴不知大師的慈悲,依舊在府城裏作哄鬧事,並圍著大師不去。大師見狀,讓身邊的侍者到別處去,獨自一人徐徐而行。到了城外,這夥無賴的首領持刀在大師前揮舞,欲想殺死大師。大師鎮定地看著他,笑了笑說:「你殺了我,怎樣處理自己呢?」這首領聽了大師的話,一時感到心虛,即刻收了刀,隨同大師到了城外的二里地。將要分路時,無賴們認為首領對大師有利,想動手毆打他。大師心中暗想:「他們要是一鼓動,這首領就有危險了。怎麼辦呢?」大師乾脆拉著首領同至寓處,關了門,脫了外衣,大師又擺出瓜果招待他。二人邊吃邊談,首領完全被大師感化了。這時滿市喧嘩著這樣一片聲音:「方士殺僧了!」太守聽到了這一消息,就派遣了府役把無賴捕了起來,無賴們惶懼地叩頭求免。大師就對無賴們說:「你們不要怕,待我去說說看。」大師到了太守前,太守問:「狂徒要殺你嗎?」大師說:「沒有,府役來追捕時,我正和他們的首領在吃瓜果呢!」太守又問:「那他們又為什麼鬧事呢?」大師答道:「他們只不過是一般性的市集喧鬧而已。」太守想把他們拘留起來,大師說:「應把他們放掉,如果用枷鎖把他們拘起來,等於把惡人常放在身邊,這是沒有好處的。」太守聽大師這麼一說,忽然醒悟,立即下令叫地方官兵把他們驅散,狂徒不到三日,全部解散。這樣,狂徒鬧事的事就安寧下去了。
這年大師還寫了一本《觀老莊影響論》共八篇,其中論心法一篇文字雖最短,但卻已概括了儒釋道三教的中心思想。論心法中說:「我幼年學習孔教,卻不知孔教的源流;後來學習老莊學說,也不達老莊學說的宗旨。當退出世務進入深山大澤時,努力於習靜觀心的法門,因為習靜觀心的功能,明白了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的深妙道理,既然三界萬法都是心與識的幻現,那麼一切有形相的事物都是心的幻影,一切聲音語言都是心的幻響,而一切聖人身體是心的幻影中顯現最莊嚴的形相,聖人的言教是心的幻響中最順於真理的聲音。正由於萬法唯心的緣故,因此治世的政治、法律、文學、藝術,以及資助人們生存的一切事業,如果它們是善的,有益於人類大眾的,那就也都是順於正法的。這是因為心外沒有一事的獨立存在,所以說萬事萬物都是真心所現。迷了真心的人,執著了客觀環境和主客心識,他們就無法徹證真心本有的妙用。假如悟證了自己本具的寂而常照,照而常寂的真如妙心,那麼宇宙人生的一切現象當下即是不可思議的妙有境界。但要悟證這萬事萬物的統一本源而產生不可思議的妙用,這只有聖人才能達到啊!」
十二、為法忘軀
萬曆二十年大師四十七歲,這年七月到京都訪紫柏尊者達觀大師,相會於都門西郊園中。達觀大師見大師到來非常高興,兩人相對兀坐四十晝夜,目不交睫,談論著如何撰寫明代《傳燈錄》,並約定在曹溪相見,共同開闢禪宗的一代法脈。後來又同大師一同上石經山,觀看了石經洞。石經洞望石板刻的藏經是晉朝的一位靜琬法師因顧慮三災壞劫無佛法,就在房山縣鑿石為板,刻了一藏佛經貯藏在山洞裏,又用石門封閉。到了明朝時,這石經洞的塔院被和尚出賣,達觀大師發心把它贖了過來。因此保全了石經法寶。這時大師作了《琬公塔院記》和《重藏舍利記》,刻在塔院裏。
第二年牢山東區出現災荒,餓死了很多人,大師把山中儲存的齋糧全部分給近山的居民,但仍不夠。大師又乘船到遼東買來豆數百石,使靠山的居民沒有餓死一個。
十月冬至節大師到京朝賀太后,太后留大師過冬,並請大師在慈壽寺說戒。這時大師知太后儲蓄已厚,就請她修建報恩寺。但因日本侵犯朝鮮,朝廷正商議派兵討伐,修建之事只得暫停。
神宗皇帝因信仰道教,對內使經常為佛事行走素來憎惡。有一次太后派內使到東海牢山時,內庭以偶然事故觸怒了神宗,又傍及了太后,大臣們都覺得很危險。這正給朝內反對太后的朝饋一個下手的機會,有些打算先把送經內使除掉,然後借用以前方士鬧事的流言來打擊大師和太后。因此他們先命令監視官員的服役人員扮作道士的模樣,上殿擊鼓呈狀告大師侵吞國家庫銀。皇上一閱不禁大怒,下旨逮捕大師與送經使者。
大師聽到這一消息就召集了大眾說:「佛陀的慈悲拔苦精神,就是為了一個眾生也不捨三塗苦趣。這東海是邊地,素來不聞三寶的名號,我在這裏教化十三年,連三歲的孩子都知道念佛了。至於那些捨邪歸正修行佛法的,連鄉比戶都是。看到佛法在這裏生根發芽,我的願心已滿足了,死又有什麼值得遺憾呢?只是未能重興報恩寺,感到有些痛心罷了!」
當大師告別大家,離開即墨城的時候,城中的百姓老少,都流著眼淚來送別,對大師此行的安危都十分擔心。
大師到了京都,奉聖旨下押鎮撫司,在升堂拷問時,執事官先受聖旨準備迫大師盡招太后在各山所施的資財,在苦刑的拷訊下大師說:「我作為僧人來說是慚愧的,因為無法報答國家和人民給我的恩典。今天我不會可惜這生命的完結,只是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死去,的確有傷於皇上對太后的大孝啊!我如果為了奉迎皇上,曲意妄招而損壞了綱常之道,的確不是臣子愛護君王的誠心,這樣做怎麼對得起歷史上那些清白高尚的賢哲們呢?」大師以精誡之心抵制了誣告,僅招認了以前供養的七百餘金,願請皇上查內庫帳簿。當查清了內庫後,除了以前代賑的七百餘金外,果然沒有絲毫差錯。神宗這才明白過來,於是母子和好如初。但皇上還是以大師私自建寺為由,貶大師流放雷州充軍。
自大師三月下獄起,京城內外諸寺院都為大師誦經禮懺,有些和尚還燃香煉臂持咒加持大師。到了十月底大師將南行時,朝中許多士大夫們大多穿著褻服偏倚一足來相送。
十一月大師到了南京,在長江邊上老母親來與大師訣別,大師見老母親歡喜交談,音聲清亮,胸中沒有絲毫的滯礙,於是問:「當您聽到兒死生之際,難道就不憂愁嗎?」老母親說:「死生是由業力而定,我自己的死生尚且不憂,何況是你呢?但人言參差,我對此事又沒有決定的見解,所以覺得有些懷疑。」母子倆就這樣坐談到天亮。在即將訣別時,老母親囑咐說:「你應善以大道自愛,不要替我擔憂,今天我也與你長別了!」老母親說完,頭也不回地欣然上路去了。大師望著母親遠去的背影,感慨地想:「天下的父母都能這樣,豈不可以頓盡生死之情了嗎?」於是下筆寫了一首《母子銘》:「母子之情,磁石引鐵。天然妙性,本自圓成。我見我母,如木出火。木已被焚,火元無我。生而不戀,死若不知。始見我身,是石女兒。」
達觀大師因在石經山與大師相約,願在曹溪共振宗風。當大師遇難時,達觀大師正在匡山天池等候,聽到大師遇難的消息,內心大驚道:「要是失去憨山大師,那曹溪共興的願望也不能實現了!」達觀大師先趕到曹溪,然後到京請友好相救。再折回聊城,聽說大師準備離京,就回南京等待。
大師到南京後,在長江邊一個庵中與達觀大師相見,達觀大師提議要大師陳白冤屈。大師不同意,認為這是定業所感,不必多言。臨別時達觀大師把住大師的手臂說:「我聽說你遇難,就對佛許下誦《法華經》百部的願,為了你平安,只有靠我的心願和你的口舌來完成了!」大師聽了,唯唯謝別。達觀大師又把所作的《逐客說》贈給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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