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山大師的一生(2)
宋智明編述
三、禪定初門
西林和尚圓寂後,他的師弟少師祖擔任了報恩寺的住持,就在這一年雲谷大師在天界寺舉辦了一期盛大的禪七專修活動,召集了全國名德高僧五十三人,弘揚禪宗的參悟法門。憨山大師聽到這一消息異常高興,況且能與許多名德高僧在一處參禪,這進步該是多快啊!雲谷大師向來對憨山大師非常器重,這次他極力提拔憨山大師前往參加。憨山大師請示過少師祖並獲得同意後,就到天界寺去。
大師在禪堂裏開始用功時,因不知用功的訣竅,心不能安下去,很覺苦悶。為了弄明參禪的下手功夫,他恭敬地來到雲谷大師面前拈香禮拜,然後請求開示參禪的方法。雲谷大師對他指示了審實的念佛公案,即以一句阿彌陀佛名號為參究物件。聽了雲谷大師的開示,他就一心參究一句佛號,念念專注。在三個月中,竟然如在夢裏一樣,了然不見有在一起的同修大眾,也不知有日常生活的事情,同修的大眾都讚歎他有志氣。
用功太急了也會生病。大師因用功已經得力,於是越來越勇猛精進,由於操之過急,以致發了背疽,紅腫了很大的一塊,疼痛異常。雲谷大師見了也覺得不好辦。這時憨山大師搭起袈裟,誠懇地在韋陀菩薩前祈禱說:「我所以會發生這樣的背疽,一定是宿世怨業來索前債,我願讀誦《華嚴經》十部來消除宿業。請菩薩加被,使我在禪七的最後三個月裏勿發生病苦,以完成這次修持功德,過後即誦經還願消業。」他在菩薩前祈禱後,到了半夜時,覺得身體疲倦極了,一上禪床就呼呼熟睡。當早晨的鐘板響起時,他依然在熟睡中。等他一覺醒來,天已大明,一摸背疽卻已平復。雲谷大師見了問:「你的病怎樣了?」他愉快地答道:「疽病已痊癒了。」雲谷大師掀起他的衣衫一看,果然已平復如初,在座的大眾都驚歎不已。
禪七的最後三個月在寂靜中很快過去,結了禪七後,大師步出禪堂,他的心境平靜極了,吃飯穿衣或者勞動作務,或者行走在街市中,就像仍在禪堂中一樣清淨,絲毫不受環境的擾動。當時瞭解他的人,都認為有些奇特。
江南一帶的禪宗道場自經雲谷大師的提倡才開始興盛起來,但僧眾中修習禪宗的不多,提倡和發揚禪宗法門的就更少了。惟有憨山大師承雲谷大師之旨,力究向上一著。而且當時寺院裏的僧人服裝大都隨世俗的習慣,喜歡穿色彩豔麗的,大師不迎合世俗的見解,根據戒律上的要求和古德們的訓誡,只尋了一件衲衣披了起來,人們見了都說這和尚有些怪僻。
第二年大師廿一歲,在 二月廿八日 的中午天下起了傾盆大雨,忽然一聲巨雷從塔頂而下,塔殿裏頓時燃起了熊熊烈火,片刻之間就燒焚了大雄寶殿,火一直燒到傍晚時分,一百四十多間的殿堂和畫廊幾乎都化為灰燼。少師祖將此情況上奏朝廷,皇上認為沒有及時撲滅大火,應由寺院負其責任,於是降罪下來,逮捕了少師祖等十八人。住在寺中的僧人恐受株連,紛紛離去,留下的一些執事僧再也無人商議事務了。在這大宇將傾的關鍵時刻,憨山大師挺身而出,毅然承擔了寺皖中的一切事務,並且盡力解救厄難。他親自身背飯菜送到牢獄中供給被捕的人,為了救他們出獄,不管寺院到刑部有二十里之遙,來回奔波了三個月,才使他們免於死罪。
當時有一位雪浪法師,年齡比憨山大師大一歲。他倆都依止無極大師,而且性格和觀點都極相似,親密得如同胞兄弟一樣。一天大師和他談起復興寺院時說:「要復興這座規模宏大的寺院,若不具備大福德大智慧是不容易成功的。我們應該拼命修行,靜養道德,以等待時機的到來。」雪浪法師十分贊同,也發誓重興寺院。
不久,少師祖也逝世了,從此西林和尚的遺業再也無人支撐。因西林和尚平素沒有儲蓄,喪事的一切費用,都是借貸來的,所以欠了許多債。如拿寺產抵償,勢必使江南名剎毀於一旦。這時大師想起了西林和尚的遺囑,決心保護寺產。他想方設法償還了所有借貸,又用一部分資金來維持寺院裏的生活,這才使報恩寺保存了下來。
這年冬天憨山大師到天界寺聽無極大師講解《法華經》。因為立志行腳參學,所以在聽經期間經常留意在僧眾中尋找戒行優秀的作為伴侶,可是過了很久竟未能尋得一位理想的同道。一日,大師上淨房(即廁所)看見後架非常清潔,想這淨頭(打掃廁所的僧人)必非尋常之人,於是到客房裏去訪問,見到時卻是一位黃腫病人,便更覺奇怪。
大師每天早上起來上淨房,總見早已打掃得乾乾淨淨,也不知是何時打掃的。大師想探個究竟,便在一個晚上功課結束後在經行的走廊下暗暗窺察淨頭。見他在眾人放參時,即已把淨房收拾完畢了。又過了幾日,大師見淨房不再清潔,也不見淨頭出來,一問執事僧,才知道淨頭在客房裏病倒了。大師即去看望他,見病勢嚴重,關心地問:「師父!你身體覺得怎麼樣了?身心還安定吧?」淨頭回答說:「身體被業障纏縛得已難以放下了!尤其是貪吃的念頭更令人難以忍受。」大師問他為什麼會這樣。他說:「我看見大家過齋,恨不能把吃齋的念頭也一齊放下!」大師笑著說:「這是久病思食啊。」
從這次接觸後,大師知道此人是真實修行的,因此回去料理了一些果餅去供養他,並問他稱什麼法號。那淨頭答道:「我俗姓簽,是春秋續鞠居的後代,家住蒲州,現在法號是妙峰。」大師即與他相約結伴行腳參學,妙峰大師欣然同意,並對大師說:「師父有這志願,行腳時我願替你背荷草鞋,住山時我願供給你柴水。」不久妙峰大師病癒了,大師再去看望時,早已不知去向。大師知道他因參禪的大事未了,怕受連累因此潛行而去。
一五六七年大師廿二歲,這年教育部門下了檄文,在報恩寺設立義學專門培養僧徒,請憨山大師擔任教師,受學的少年僧徒有二百人。因此大師又復習了諸子百家和左傳史記等著作,致力於教育事業。第二年高座寺又請大師去任教,以後的二年又應聘到金山寺教課,總計大師在廿二至廿五歲這四年中是在匆忙的教育僧徒中度過的。
四、雲遊參學
隆慶改元五年(一五七一年),憨山大師廿六歲,他偕同雪浪法師遊學盧山。到了南康,聽當地人說山中老虎作亂,不便登山,於是冒著風雪抵達吉安參拜青原寺。大師看見青原寺衰殘得不堪入目,寺中清規早失,僧人都留起鬚髮,內心慨歎異常,決心興復這座寺院。他來到人們經常過往的路口說:「年齡如在四十歲以下而願意出家修行的,都可到青原寺落髮為僧。」由於道德的感召,有四十多人回應做了和尚,同時又整頓了原來在寺的僧眾。從此青原寺又恢復了原貌,建立了清淨的僧伽團體。
到了夏季,大師從青原寺返歸報恩寺料理寺務。他把寺中事務安排妥善後已是十一月了,這時才著手準備實踐一缽遠遊的志願,雪浪法師表示反對,惟恐他不能耐受遠遊的艱難和寒冷,勸他先遊浙江、江蘇一帶,因為這一帶氣候溫和,多是山水勝地,風景秀麗可供觀賞。可是大師卻認為:「我們眾生的習氣都愛戀軟緩,喜歡那些賞心悅目的境界,如果想了生死斷煩惱,一定要艱苦鍛煉,到習氣無法放縱的地方去才容易制伏煩惱習氣啊!若只徘徊在江浙一帶,不是近在枕席之間嗎?那對於修行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第二年大師一人托缽到了揚州,因被大雪所阻,又生了一場病,只得暫住下來。過了一些時候,大師見病已好轉,便托缽到街市循乞。他走到人家門外,只是來回徘徊著不能呼乞。大師心裏思忖,這是什麼緣故呢?一摸腰包裏還有二錢銀子,便趕緊反省:「原來還有這些銀子可以依靠,所以放不下呀。」這時他看見雪中有僧人行乞而得不到食物時,便毫不猶豫地把他們邀到客店裏,拿出所有的銀子,同大家飽餐了一頓。
第二天,大師又上街乞食,走到一二戶人家門口,很自然地向人家呼乞,因此得到了食物。他暗自高興地想:「我的力量足以輕視萬鍾的富翁了。」又在缽上刻下了「輕萬鍾之具」的銘字,稱自己的衲衣為「輕天下之具」。又作了一銘說:「爾委我以形,我托爾以心。然一身固因之而足,萬物實以之而輕。方將曳長袖之風,披白雪之襟。其舉也,若鴻鵠之翼;其逸也,若潛龍之鱗。逍遙宇宙,去住山林。又奚炫夫朱紫之麗,唯取尚乎霜雪之所不能侵。」大師把澹泊的情操,高潔的志行,在這銘中完全表現出來了。
這年七月大師來到京都,因沒有投足之地,只得從早到晚地行乞街市,然而到了傍晚時分竟未得一點食物,天將要暗的時候,他信步走到西太平侖茶棚,在這裏僅得一餐的飲食,晚上就在附近的河僧遺教寺過夜。
大師青年時的同學汪仲淹的哥哥汪伯玉這時任左司馬,聽說大師來京,就邀請在他家住了十日。過後,大師拜謁摩訶忠禪師,又隨忠禪師到西山聽《妙宗鈔》。經期結束後,忠禪師留他過冬,並聽受了《法華經》、《成唯識論》,又請安法師講解因明三支的比量。
十一月的一天西山來了一位頭留長髮身穿揭衣的人,他站在大師的門前先高聲喊道:「有鹽客相訪。」便徑自走進門去。一見大師立即就問,「還認得嗎?」大師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當看見他的有神的雙眼時才忽然記起了曾在天界寺當淨頭的妙峰和尚,就說:「認得。」妙峰和尚風趣的說:「改頭換面了呀!」大師也幽默地答道:「本來面目自在!」兩人相對一笑。
第二天妙峰大師來問訊,夜晚他倆盤膝談心,大師這才問起他為什麼這般打扮,妙峰大師答道:「我現住山陰龍華寺,因長期住在山林之間,所以鬚髮長了也沒法剪。不久前施主在山陰殿下修建一座梵宇,要我請一部藏經,因此才來到這裏。」憨山大師說:「我一來為了找尋你,二來為了觀光輦轂,參究天下善知識,以絕他日的妄想。」妙峰大師說:「我與你分別後,沒一刻不思念你,有時以為無緣相會了。這次幸而來此,和你才得一見,」這樣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一笑而別。
憨山大師一人又參遍融大師,進門頂禮後即恭請遍融大師指示向上功夫。遍融大師不說一句話,只用兩眼直瞪著他而已。接著大師又去參笑岩禪師。禪師問:「你從何處而來?」大師答道:「南方來。」禪師又問:「你記得來時路嗎?」大師說:「一走過便一切不管了!」禪師讚歎道:「你卻來處分明!」大師即向笑岩禪師頭面頂禮,然後侍立在旁請益,笑岩樣師對他開示了向上一著的幾句法語。
大師廿八歲時,想到五臺山去遊學,便先尋了一本《清涼傳》,按照書中記述的事蹟和位置決定登山的方向。這正是春氣初發的時節,大師先登上北台,因已知憨山環境清幽,便沿途打聽憨山的去向。他在僧人的指點下到了憨山,看見山色奇秀,非常高興,便暗中以憨山作自己的「號」。後人常稱的「憨山」大師的號,便由此而來。這時大師又寫了一首詩表達立志要在五臺山修行的決心,其中有二句是這樣的:「遮莫從人去,聊將此息機。」憨山的山勢固然奇秀,但因山中氣候異常寒冷,暫時無法住下修行,大師只得又折回京都,東遊參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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