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山大師的一生(3)
宋智明編述
五、初證色空
一天大師遊到盤山千像峰,登上盤山頂時見山頂旁的石岩旁住著一位隱者,灰色的頭髮土色的面臉。大師進去向他作禮,可他頭也不抬,只是凝心端坐。問他什麼話,也不哼一聲。大師意識到這隱者非同一般,就在旁邊打起坐來。過了一會兒,隱者起來燒茶,燒開後就倒了一杯自喝,大師見了也端了一杯喝。喝完茶,隱者把茶具放回原處,依舊默不作聲地打起坐來,大師也仿照他去做。又過了一會兒隱者起來燒飯,燒熟後就盛了一碗自顧自在那裏吃起來,大師也盛了一碗與他同吃。飯後隱者又端坐如故,大師也仿著端坐。到了夜晚隱者起身到山岩外經行,大師也跟他一起經行。
第二天隱者就不再動身了,大師按隱者的茶飯時間,準時地燒茶燒飯,兩人吃後又依然靜坐參究,入夜又同去經行。這樣在寂然無聲中一直度過了七日,隱者這才開口問大師:「你從哪兒來?」「南方來。」「來這裏作什麼?」「特地來訪隱者。」「隱者的面目是如此平凡,並沒有什麼特別呀?」「我一進門早已看破了!」隱者聽了笑著說:「我住這裏三十多年,今日才遇到一個同風!」於是留大師住下,大師也感到遇上高人正好求學,也就住了下來。
有一天夜晚大師照例到岩前經行,在經行中忽然頂門響起了轟隆之聲,猶如炸雷一樣,瞬間山河大地身心世界豁然頓空。這空性不是眼根與空塵相對的「空」可以比擬,而是與心相應的空定境界。大師在這空定中,約過了五寸香的時間才慢慢地感覺到身體的存在,又慢慢地感到腳下土地的堅實,睜開眼慢慢地見到了山河大地,身體的一切生理功能又恢復到以前一樣,身體似乎有一股風托著一般輕鬆愉快,心的受用也無法形容,這正是奢摩他的正定境界。
大師回到岩中,隱者問他:「你今晚經行為何這樣長久?」大師把經行中的境界一一告訴了他。隱者深沈地告誡說:「你這還在空色蘊境界中,不是本有的心性。我住這裏三十多年,除了陰雨風雪以外,每夜經行都有這樣的境界,如果你不著在這境界上,就不會被它迷了本有的心性!」大師聽了十分尊敬他的教誨,很高興地作禮致謝。
再說妙峰大師已經請來了藏經,向汪伯玉詢問憨山大師的去向,汪伯玉即派人登盤山尋找,尋至岩中向大師轉述了妙峰大師等候相見的迫切心情。大師想:「在盤山岩中已經住了很久了,又因與妙峰大師有約在先,故不得不去。」當大師拜辭隱者時,兩人都不忍離別。隱者送大師出山,臉上掛看淚花,一直到半山才回去。
大師回到京都,妙峰大師與汪伯玉都來迎接。他倆笑著對憨山大師說:「你怎麼這樣長久才來啊?」大師即向他倆敘述了盤山岩中遇隱者的始末,汪伯玉聽後說:「你已有這樣的境界,住山的事可以了結了!」大師說:「這不過是路途邊的風光,到寶所還遠著呢!」他倆聽後相對大笑。
當時的京都聚集著許多名士,他們德才兼備又都信奉佛教,如王鳳洲和王麟洲二兄弟,汪伯玉與汪仲淹二兄弟,以及南海歐楨伯等都是較著名的,大師對他們的德才是夙所傾慕的。
有一天大師去訪王鳳洲,王以為他年齡輕,不怎麼重視。大師見他如此自大,也裝作很驕作的樣子。王教他作詩之法,他只是瞪看雙眼看他,竟然不說一句話就走了。王感到很掃興,就對他弟弟說了這一情況。第二天,王麟洲來訪大師,一見面就說:「昨夜家兄失去一隻眼!」大師說:「你有一隻眼嗎?」麟洲拱手道:「小子相見了啊!」兩人相對大笑。麟洲回家對他哥哥說:「阿哥,你輸給維摩了。」後來,麟洲作了一首詩贈大師,其中二句是這樣的:「可知王逸少,名理讓支公」。
一次大師與汪仲淹在一起,汪正在看《左傳》,就對大師說:「你天資聰敏,大有文學天才,家兄是當代文學宗匠,你為什麼不依他學習,以期成一家之名呢?」大師聽了笑著唾了一口說:「留取令兄的膝頭,他日拜老僧受西來之意呀!」仲淹聽了非常不高興,回去告訴汪伯玉時,伯玉說:「我很相信他,看他的道骨,以後一定能入大慧、中峰禪師之室,他豈肯被區區文學所羈絆呢。只怕他現在這樣浮泛的遊學誤了修道大事啊!」
一天伯玉看到大師給仲淹的扇頭詩,他指著「身世蜩雙翼,乾坤馬一毛。」的二句詩說:「仲淹!你看這哪裡是文字僧所作的詩呀!」過了不久,汪伯玉特備了一席素齋供養憨山大師與妙峰大師。他們邊吃邊談,伯玉說:「現在禪門寥落,後繼無人,的確值得我們擔憂,我心裏經常掛念的正是此事。」接著他又對憨山大師說:「我看你的氣度將來成就一定不會小,你為什麼不珍惜時間努力振興禪門,而去浪遊天下呢?」大師回答說:「貧道特為生死大事參訪知識,故行腳天下。現在我之所以要見詛許多當代名士,為的是斷絕他日攀緣的妄想啊!」接著又說:「我並不想浪遊,而是有目的的,不久也將去了。」伯玉聽了贊同他說:「我很相信你的作為,試觀現在的出家僧人,沒有一個可作你師父的,假使沒有妙峰大師,也許你也尋不到同修的法侶了。」大師說:「過去在法會眾中物色了妙峰師,曾在那時結下了同參的盟誓,因此前來相尋,想不到會在這裏邂逅。」
過了幾天自妙峰大師請得藏經回來後,汪伯玉送他一本《勘合二道》,又寫了一篇文章送給大師。一天汪伯玉派人請大師速速前去,一見面就說:「妙峰大師已經去了,你為什麼還不去?」大師回答說:「我想暫留幾天再去。」伯玉聽了大為不然他說:「我知道你不願意隨別人的腳跟後頭轉,但這不一定對。古人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於天下,但願你以後做出法門中一段光輝事業來,現在又何必為這區區小事而計較跟不跟別人去呢?」大師聽了很受啟發,為感謝他的一番好意,決定和妙峰同去。他立即動身趕到碼頭,看見妙峰大師已經坐在船上,妙峰大師問他:「師兄!你也去嗎?」大師答道:「我也去!」即登上馬車,未別一人而去。
六、融圓諸法
秋天的八月天高氣清,大師渡過孟津,觀看武王觀兵處,在這裏作了一首吊詩:「片石荒碑倚岸頭,當年曾此會諸侯。王綱直使同天地,應共黃河不斷流。」遊到夷齊叩馬地,又做了一首吊詩:「棄國遺榮意已深,空餘古廟柏森森。首陽山色清如許,猶是當年叩馬心。」
進入嵩山少林寺,拜謁了初祖達摩祖師。到了洛陽,觀看了焚經台、白馬寺等古城風貌。九月抵河東與妙峰大師和山陰王會面,山陰王挽留大師過冬。當時山陰太守陳公準備刻印《肇論中吳集解》,請憨山大師校閱。大師以前對《肇論.物不遷論》中的「旋嵐偃嶽」的宗旨不明白,對這道理的懷疑已經很久了,現在又看到它,仍覺惘然。當他閱到:「梵志出家修行,到頭髮白了才回家,周圍的鄰居見了問:『過去的梵志還在嗎?』梵志回答說:『我和過去的梵志相似,但又不是過去的梵志!』恍然了悟了諸法不遷的道理。」他立即感歎的說:「這是值得深信的真理啊!一切萬事萬物在本體上說,本來沒有生滅去來,而是永遠常住的啊!」他下了禪床去禮佛,雖然一起一伏的拜著,卻沒有起伏相可得。他揭開竹簾,走到臺階上站住,忽然一陣涼風吹拂著庭院中樹葉,金秋時節飛葉滿空,在大師心中也了無動相可得。大師這時想:「這正是『旋嵐偃岳而常靜』的境界啊!」後來小便時不見有流動相,他想:「這猶如『江河競注而不流』啊!」於是對生來死去的疑團,從此冰消瓦解,就作了一首偈表明內心所明:「死生晝夜,水流花謝;今日乃知,鼻孔向下。」
第二天妙峰大師來相見,高興地問:「師兄!近來修行有所得嗎?」大師回答說:「夜裏看見河邊兩頭鐵牛相鬥都入水中去了,至今絕無消息。」妙峰大師笑著說:「你住山有本錢了!」
過了不久山陰王請來了牛山法光禪師,大師對法光禪師久已慕名,一見面言談就十分相契。法光禪師對他開示了「離心意識參,超凡聖路學。」的禪宗參究道理,深得個中妙旨。這時大師才知道,悟明心地的人,出辭吐言果然與一般人有所區別,於是更加服膺法光禪師。
有一天法光禪師在大師的袋裏尋得幾篇詩句,讀後感歎他說:「這樣微妙的佳句是怎樣做成的?」又笑著說:「好是好了,只是向上一著還欠通!」大師聽了問:「和尚那一著通了嗎?」禪頭說:「三十年拿龍捉虎,今日草中走出兔子來嚇一跳。」大師說:「和尚不是拿龍來捉虎手。」禪師聽了提起柱杖想打大師,大師立即把住柱杖,又用手捋他的鬍鬚說:「說是兔子,恰是蝦蟆。」禪師聽了,笑一笑終就走了。
一次法光禪師對大師說:「你不必到別處去,我們一起同修如何?」大師說:「我看禪師的佛法機辯不比大慧禪師差,但日常行動似有風顛之態,吟詩作對手口不停,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禪師回答說:「這是我的禪病,因為在初發悟的時候,偈語如流,日夜不絕,不能自我控制,以後就成了這種病態。」大師又問:「禪病初發時怎麼對治呢?」禪師說:「禪病初發時如果自己看不破,必須尋一位大手眼人痛打一頓,再熟睡一覺,醒來時禪病就消除了!我可惜在當年禪病初發時,沒有明眼高手的指點,所以至今仍舊如此。
大師正月就要去五臺山,禪師知道後作了一首詩贈給他,其中有「雪中獅子騎來看,洞裏潛龍放去休。」的二句。問大師:「你知道其中的意思嗎?」大師說:「不知道。」禪師解釋道:「詩中之意是要你不要捉死蛇啊!」大師點頭稱是。向來禪宗法門久無師匠,大師自從見了法光禪師後,才知道有宗門作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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